猫头和任哲莫（十一）

也是南美那年九月。

七月流火、九月授衣。

七月，烈日如火，《金石》上映。

任哲莫凭借《金石》拿了东京电影节、金马奖影帝，这是一个卧底警察混进坏人堆里的故事。

《金石》实属内地第一次铺陈司法与恶党的对立，也运用了大量象征元素堆叠产生富有哲思的意味，当然，最具话题的是任哲莫那几段打斗戏，冷热对比、痛爱交织，恒久的奢望与短瞬的现实在一声枪响后化为灰烬。

极致的绚烂、极端的对比和含混不清的善恶。

他封帝实至名归，而同年的九月，猫头所在的南美国度爆发了一场暴乱，他们七月拿下那块地的开发权，仅仅过了两个月，就天翻地覆，过往一切不复存在。

最开始，只是在新闻上见到游行的消息，他们开始默默的部署人回去，后来发展到街角都有喧闹的动静，他们这块地属当地富人区中的富人区，那个时候，猫头心里已经开始隐隐不安。

事情发生的那天，是个阴雨天，她听到门口有一些动静，后来这动静越来越大，samuel带着她还有一堆同事躲到后院的一个房间里，队伍里的退伍兵们给每人发了一支枪。

他们一直憋在房间里，等外面喧闹结束，大概等到半夜，变得有些静。领头的退伍兵带着samuel从房间里出来，看着外面狼藉的一切，偷偷示意猫头他们出来。

危险正是发生在这一瞬间，从旁忽然冒出几个人来，竟然是当时跟他们对接的南美政府官员，一个个鼻青脸肿的，而在他们身后是这次反抗示威的黑帮。

“被摆了一道啊”samuel说着，他把枪举起来。

samuel示意猫头他们退回去，他说：”你们想要什么？“
“钱和地”
“我怎么能保证你们拿了这些不放我们走？但你们要是杀了我，一分钱都没有！”

他们静静地在废墟一般的中庭对峙，猫头趴在窗台上紧紧的盯着。

惊变发生在一瞬间，她身边的退伍兵高呼趴下，那头的退伍兵扯着samuel回到身后的栏杆里，双方开始交火。

在南美没事的日子里，她不像别的同事一样出去买醉，扒着身边的退伍兵老张学了一阵枪，枪支带来的冷酷和危险感，让她即使在南美，地球的另一头，也有活着的感觉，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，子弹迸发出去的一瞬，她没有过去亦没有未来，只有身边的烟火味是真的。

没想到竟然有用武的一天。

她蹲在另外一边，一枪又一枪的打了出去，此刻她肾上腺素极速飙升，最高的时候，世界仿佛都变成一帧一帧的，全部放慢了。

鸡皮疙瘩起了一身，仿佛能看到手臂上的汗毛一根一根立起来了。

她不知道自己打出去的子弹是不是真的打中？她耳边只有枪支的轰鸣和浓重的火药味。

她记得samuel看她玩枪，笑得厉害，说，人为什幺要做枪？除了给人安全感，还有就是减轻人的负罪感。因为彼此之间有了距离，没有真正的血肉交织。

是啊，她心想，简直像游戏一样。

事后，他们抓了对方还剩的几个人，猫头走了过去，冷冷地看着对方，她忽然像发疯一样，按到一个狠狠的抽了起来。

一下、两下、三下、四下……抽到后面，那种活着的感觉又出来了。

树在动、风在吹，世界仿佛只剩她一个，或者她把世界抛弃后得到了真实。

samuel在后头也是冷冷的看着她，忽然笑了，狂笑，仿佛要吞天蚀日的大张着嘴笑。

他笑到后头，整个人像破烂的鼓风箱一样不停喘气，发出呼呼嘎嘎的怪声。

他示意人把猫头拉开，在猫头身下的那个人此刻脸上已经有点血肉模糊了，而猫头的手上也鲜血淋漓，既有身下那个黑帮的血，也有自己的。

“好玩么？”samuel问。

“很痛。”
samuel说你还知道痛，我看着倒是挺爽的。

猫头说，之前看电影，那个金石，看任哲莫这样演觉得搞不好很爽。

爽么？

痛。

是夜，他们联系上大使馆，然后马不停蹄地坐上回中国的飞机，samuel肩膀上包着绷带，他在乱战之中被弹道刮掉一溜肉，而猫头手上包着绷带。

samuel夜里醒了一次，他一直睡不安稳，他站起来看了看身后，发现大半同事也没有睡着，有人抱着毛毯在默默流泪，有人双目无神的跟着身前的屏幕转动眼睛。

那几个退伍兵倒是躺得严实，还有就是他身边的猫头。

大概是太累，她一上来就睡着了。

借着微弱的灯光，samuel的目光逡巡在猫头脸上，她呼吸有点微弱，samuel伸手贴了一下她的脸，温热而微微伏动。

真有意思，真是疯了。

他摇了摇头，再躺下去，侧过脸看着猫头，在逐渐昏沉的意识里，他想

——is it real or fantasy?

他看着猫头，却想弄清自己是谁？他这是看着虚妄的另一个自我么？